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的一个夏天,有一天,村里突然来了一辆大汽车,车上装满了木头箱子,问大人我们才知道是蜂箱,里面装着采蜜的小蜜蜂。不知道是提前联系好了还是现找的地儿,司机把汽车开到老鲍家房东西梁根下的一片荒地上,把木头箱子一个一个地从汽车上卸下来摆成一个正方形,在蜂箱的北面还搭了一个坐北朝南的帐篷。我们那些十五六岁的孩子们怕蜜蜂蜇不敢靠前,只能离老远地观望,这是小村里第一次来养蜂的。养蜂人每天都在小心翼翼不停地忙活着,他们做的事有很多我们不理解,包括大人们也感到很稀奇。
听说这两个养蜂人老家是浙江的,四十多岁,个子都不算高,瘦瘦的,面部紫红色,颧骨很高,精明伶俐,说话特别快我们一句也听不懂,后来才知道他们之间对话说的都是浙江地方话,他们和村里的人说话时都用很笨拙的普通话。时间长了村里的孩子们也试探着往蜂场跟前靠近,养蜂人边劳作边和孩子们做一些简短的交流拉拉家常,问姓什么、叫什么、家里几口人、吃什么饭等,如果是三两个孩子有时还要款待一下,找个吃饭碗弄一点蜂蜜再兑上点水给孩子们喝,那是我们有生以来第一次喝蜂蜜,曾经吃过白糖、红糖、块糖、糖精和甜菜疙瘩熬的糖稀,味道就是个甜,而蜂蜜甜里还带着回味无穷的芳香,真是好吃极了,记得有一句成语“糖甜不如蜜”,如果你没有吃过蜂蜜你就不会有那种体会,实际糖和蜜的区别不仅仅体现在“甜”字上,不是以甜度的高低来区分的,主要体现在甜的质量和口感上。糖吃在嘴里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甜而已,而蜜则不然,吃在嘴里给人一种香、甜、绵、爽的感觉。所谓“香”就是吃到嘴里甜里面带着纯天然的芳香,大大地超出了糖的概念;所谓“甜”就是吃到嘴里甜而不腻,那种甜很自然;所谓“绵”就是吃到嘴里没有大的刺激性,感觉很舒服;所谓“爽”就是吃到嘴里感觉清新爽口。有时我们这些喝过蜂蜜的孩子们还以此做资本向其他孩子们炫耀。有很多村人也是第一次尝到蜂蜜的味道。
养蜂人的到来还让我们知道了很多关于蜜蜂的趣事。据养蜂人说蜂群里面有蜂王、雄蜂和工蜂。蜂王的个头最大,每个蜂群只有一只,主要任务是产卵繁殖后代。雄蜂的个头小于蜂王大于工蜂,在蜂群里只占百分之几,是专门负责繁殖交配的,完成交配后蜂王把雄蜂的生殖器强行留下,几小时后雄蜂命丧黄泉。工蜂的个头最小,是雌蜂的一种,因性器官退化失去生育能力,它们担负着采蜜、酿蜜、侦察、守卫、筑巢、清洁蜂箱、照顾蜂王和饲养幼蜂等一系列重要工作。工蜂寿命只有五周到六七个月,在一生中主要是采花酿蜜,用它的舌和下颚组成细长的小管把花的甜汁吸到蜜胃里,直到把蜜胃装满,肚子鼓起发亮为止。工蜂采蜜回巢后把蜜汁交给羽化出来的小蜜蜂,再由小蜜蜂把蜜汁贮存到蜜房里。到了晚上,工蜂再把甜汁吸到自己的蜜胃里进行调制,然后再吐出来,这样反反复复一百多次,最后才酿成香甜的蜂蜜。工蜂的后脚周围长着又长又密的绒毛,组成一个“花粉篮”。蜜蜂把采集来的花粉装在“花粉篮”中并带回蜂巢。
一只工蜂一天要外出采蜜四十多次,每次采一百多朵花,采到的花蜜只能酿半克左右的蜂蜜。如果要酿一千克蜂蜜,若蜂房和蜜源的距离为一千五百米的话,几乎要飞行十二万千米的路程,相当于绕地球飞行三圈。工蜂除了调制蜂蜜(细粮)外,还会把采回来的花粉掺上一点花蜜,加上一点水,搓出一个个花粉球,做成蜜蜂们平时吃的“粗粮”。
蜜蜂的这些故事对我们来说又新鲜又有趣,通过这些故事才知道蜜蜂原来是人类的朋友,它们对人类没有索取只有奉献。
养蜂人和村人的关系相处得很融洽,村人们把自家种的黄瓜、小葱、角瓜和水萝卜等送给养蜂人,送点自制的大酱让养蜂人蘸青菜吃。养蜂人说他们不生吃青菜,大酱也用不上,村人才知道原来南方人有不吃生菜的习惯。有时村人光顾蜂场,养蜂人也会用蜂蜜款待来客。在产蜜旺季养蜂人还给每家每户送去一斤蜂蜜,即使没有去过蜂场的人也能品尝到他们的蜂蜜。那年小村家喻户晓,人人都品尝到了蜂蜜的味道。偶尔村人们也会拿个玻璃瓶子到蜂场买点蜂蜜,养蜂人按照每斤五毛钱的最低价卖给村人,不但能做到秤平斗满,还能适当多给点。那时候人们对蜂蜜的用途了解甚少,弄点蜂蜜主要是为了品尝和制作民间偏方所用。
当时对蜂蜜的销售国家有明文规定,当地供销社负责收购,国家按等级统一定价,卖蜂蜜时生产队的大车老板子也会顺路给个方便,把大桶的蜂蜜捎到供销社。(www.zuozong.com)
在当时养蜂人吃粮靠国家供应,吃粮标准比国家职工还高,和国家职工一样有个粮本,在哪个粮站买粮买多少、买的什么粮都登记在本上,他们在粮站买粮不受地域限制,只要不超标准在哪个粮站都能买。小村离粮站六十华里,养蜂人买粮有时也搭乘生产队的大车。
蜜蜂有时要喂白糖,养蜂人凭票到当地供销社购买,一次能买几百斤,也是用生产队的大车往回捎。平日里养蜂人有个大事小情,如果找到生产队队长或哪一个社员大家都会有求必应尽力帮忙。这些对养蜂人来说是个很大的方便,养蜂人感激不尽,有时还请生产队队长和大车老板子喝顿小酒以示答谢。
日月如梭,几个月转眼过去了,天渐渐凉了,各种植物的花渐渐谢了,养蜂人也开始做着转场的各种准备。首先把蜂蜜卖掉,减轻运输重量,检修加固蜂箱,防止运输过程中蜂箱散架,固定巢脾,防止在运输过程中巢脾移位挤压工蜂,这些对养蜂人来说是正常工作也习以为常了,但在村人眼里一块生机勃勃的蜂场又要变成一块寂静、荒凉的空地了。
一天,来了一辆没装东西的大汽车,养蜂人封闭好蜂箱打点好行装,村人们无代价地帮助他们装好车,孩子们围在蜂场周围看热闹。当装好的蜂车行驶到村子中间时,汽车的轮子轧上了一块大石头,车猛颠了一下,一个装满蜜蜂的蜂箱从车上掉了下来,两万来只蜜蜂“嗡”的一声倾巢而出,飞了两圈全都落在路边的两株大榆树上,瞬间树枝变粗了,小树枝被压弯了,围观的人都被吓跑了。养蜂人从车上找了一个空蜂箱,手持巢脾用尽了一切招数想收回聚集在树上的蜜蜂但都无济于事,收蜂时间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最终也没有把蜜蜂收回。村人问,蜜蜂为什么不归巢呢?养蜂人说蜜蜂受到过度惊吓之后就不会再归巢了。也有人说既然你知道蜜蜂不会归巢为什么还在这耽误时间呢?养蜂人说尽管如此也要做最大的努力试一下,一是一箱蜜蜂要好多钱,二是我和蜜蜂是有感情的,不忍心把它们丢下。又过了一会儿养蜂人失望地启程了,两只手不停地在汽车侧窗向路人挥手告别,还时不时地回望落在树上的蜂群,看养蜂人的表情还真有点恋恋不舍呢。蜂车行驶在村路上,村里的老人和孩子们也到大门口挥手送行,当然也不乏看热闹的,看到养蜂人走了,大家还真有点依依不舍。第二天清晨好事人又到落蜂的那两株榆树前观看,奇怪的是一个蜜蜂也没见到,蜜蜂的下落人们不得而知。
随着养蜂人的转场,这一年村里的新鲜事就这样结束了,但给人们茶余饭后留下的话题并没有结束,人们时常谈论着南方人的瘦小,南方人的生活习俗,南方人的精明强干,南方人吃苦耐劳的精神,南方人撇小家舍小业创大业的胆略。村人说北方人能把老婆孩子扔在家里常年在外做事吗?咱们北方人贪妻恋子的做不成大事业,还说南方人说话虽然听不懂但很招笑。村人还羡慕养蜂人像国家职工一样吃着国家供应的粮食,而且标准很高还有细粮呢;羡慕养蜂人在供销社一次能买几百斤白糖,而村民们每户一年才供应一二斤;羡慕养蜂人随时都能喝到又甜又香的蜂蜜;更羡慕的是养蜂人丰厚的收入。养蜂人的到来使村人对外面的世界似乎有了更多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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