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玄
住在乡下的时候，我习惯于清晨在林间散步。
时常会发现散落在林间地上的昆虫尸体，特别是飞蛾和金龟子的尸体，总会掉落在路灯杆的四周，想必是昨夜猛烈扑火的结果。
飞蛾有着彩色斑斓的双翅，金龟子则闪着翠绿的荧光，在灰色的泥土地上令人心惊：生命是如此短暂脆弱，经过一场火祭（jì）①就结束了。
“这样猛烈地扑火，甚至丧失生命，既没有奖赏，又没有欢乐，为什么它们要这样世世代代地扑火呢？”我一想到这里，就忍不住感到悲悯（mǐn）②。
山上有一位热心的老人，每天清晨义务来清扫林间的小路。他告诉我，每日扫起的飞蛾和金龟子的尸体有一畚箕（běn jī）③，他都把尸体埋在凤凰树下，使凤凰树每年都开出火红的花。
除了昆虫，老人说：“每天还会扫到几只蝙蝠哩！”
“地上怎么会有蝙蝠呢？”
“还不是撞到树嘛！蝙蝠夜里就出来捕食蛾蚊，用声波辨路，偶有出错的时候，就撞树了。” (www.zuozong.com)
老人十分感慨地说，飞舞于林间的蝙蝠，时时刻刻都在避免撞到树，却偶尔会不小心撞树。同样在林间飞舞的彩蛾，却一再去扑火，直到丧命为止。眼盲的蝙蝠是多么小心翼翼，眼明的飞蛾又是多么肆无忌惮呀！
“如果蝙蝠眼亮一些，飞蛾青盲④一些，那该有多好！”老人说。
注释
① 火祭：祭是对死者表示追悼、敬意的仪式，这里是指飞蛾在火焰中丧生。
② 悲悯：哀伤而又同情。
③ 畚箕：一种收运垃圾的工具，用草绳或竹篾编成。
④ 青盲：一种眼病。这里指眼睛看事物模糊不清。
飞蛾扑火，蝙蝠撞树，这些本是自然界极其常见的情景，竟让作者感受到了生命的短暂。作者文笔流畅清新，在平易中有着感人的力量。他曾经写道：“这么多年来，我同情那些最顽劣、最可怜、最卑下、最被社会不容的人，我时常记得老师说的，在这个世界上，关怀是最有力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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