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碎片》：拼起记忆碎片才见真相

Memento　又名《失忆》《记忆拼图》，2000年于美国上映，113分钟。
克里斯托弗·诺兰导演，盖·皮尔斯、凯莉-安妮·莫斯、乔·潘托里亚诺、小马克·布恩主演。

只要看电影名字《记忆碎片》，就知道这是一部以人类记忆为主题的影片。记忆是人类重要的心理活动，连接着我们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如果你把过去的一切都忘记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你将会怎样？不难想象，那时的你会感到非常迷茫和恐惧，因为你不知道你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的成长历史，也不认识任何朋友和家人。人类的记忆系统由感觉记忆、短时记忆和长时记忆三个不同的子系统构成，信息首先进入感觉记忆，那些引起个体注意的感觉信息才会进入短时记忆，在短时记忆中储存的信息经过加工再储存到长时记忆中，长时记忆中储存着我们关于这个世界和自己所有的信息。如果你没有了短时记忆，也就是说不到一分钟之后将会忘记刚才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见过的人、去过的地方、体验过的情绪，那你又将如何生存？2000年在美国上映的《记忆碎片》正是以短时记忆障碍为主题的一部惊悚心理悬疑片。

《记忆碎片》采用了独特的叙事策略，是一部很难看懂的电影。影片采用后现代主义叙事策略，叙事既不是根据物理时间也不是根据心理时间组合起来，整个影片由45个黑白和彩色影像片段组成，这些影像如同一个个记忆碎片，其中包含22个彩色影像、22个黑白影像和1个黑白和彩色重叠的影像。导演克里斯托夫·诺兰通过彩色和黑白两种画面的交替、顺叙和倒叙两种叙事手法的穿插演绎出具有悬念的故事情节。两条故事线泾渭分明：一条以彩色画面倒叙，另一条以黑白画面顺叙，每隔几分钟穿插一次，直至片尾将所有片断天衣无缝地连接起来推出真相。在影片的结尾，莱尼在郊外荒屋里杀了泰迪后，用宝丽来相机拍下照片，在他甩照片的动作中，黑白影像逐渐有了色彩，此时两条影线归于统一，故事巧妙地连接到了一起。这种碎片似的影像形式还直观地再现了男主角失忆的精神状态，可谓巧妙。男主角的扮演者盖·皮尔斯在片中表现相当出彩，将患有失忆症的男主角莱尼的迷茫、困惑、不安，却又坚定、执着的精神状态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

彩色画面呈现的叙事空间较为开阔，在旅店房间里、娜塔莉娅的家里、近郊外的荒屋、娜塔莉娅工作的酒店等场景中进行。22个彩色影像全部是倒置的、按照时间逆向排列的，就像有评论者所说的“上个段落的开始是下个段落的结束”。讲述的不是一个故事的结尾，而是一个故事的开始：莱尼杀死侦探泰迪→酒吧女招待娜塔莉娅向莱尼提供泰迪是杀人凶手的线索→娜塔莉娅对莱尼表达感情→娜塔莉娅实际上是利用莱尼，因为她的情人被杀→侦探泰迪利用莱尼，杀死了女招待娜塔莉娅的情人—— 一个毒品贩子→泰迪试图向莱尼解释真相，但是莱尼不愿意从此生活在无意义的生活中，并将泰迪列为下一个“杀妻仇人”。

另一个部分是用黑白画面表现的，叙述了故事的全部过程，叙事空间是旅店的房间，莱尼一直待在房间里打电话，向电话中的人讲述关于萨米的事。莱尼打电话的对象可以任意想象，可以是观影者也可以是其他任何人。观影者只要把这22个黑白影像连接起来就可以理解发生的事情。

影片的彩色部分从结尾叙述到中间，黑白部分从开头叙述到中间。全片的45个碎片，将其按时间顺序编号，这45个碎片出现的顺序为：45，（1）；44，（2）；43，（3）；42，（4）；……；25，（21）；24，（22）；23 。其中括号里的表示黑白部分，彩色和黑白部分在碎片23汇合，拼起碎片才见真相。我们一起来串起这45个片段倾听影片讲述的故事：

和很多平常家庭一样，新婚的莱尼夫妇过着幸福的生活，一天，他们的恬静生活被一起突发事件打断了。在莱尼熟睡的时候，两个入侵者在他家的卫生间里强奸了他的妻子。莱尼发现后将一名强奸犯当场击毙，但是自己被另一名强奸犯击昏。从此之后，他患上了短期失忆障碍，只能记起袭击事件之前发生的事情，随后发生的事情他只能在大脑中保留短短的几分钟。经历了这起创伤性事件之后，莱尼的妻子幸存下来，没有短时记忆的莱尼让妻子非常痛苦，她多次询问医生，在得知莱尼不可能恢复记忆后，她决定冒着生命危险测试莱尼是否真的患有此障碍。妻子深知莱尼爱自己，便让莱尼给她注射胰岛素，莱尼一次次给妻子注射，由于注射过量导致妻子死亡，但是莱尼茫然不知，在他的记忆中妻子早就在那次强奸事件中死亡了。

由于莱尼的短期失忆，警方不相信一个失忆症患者的描述，认为根本没有第二个强奸犯的存在，莱尼不满意警方草草结案，决定自己寻找凶手为爱妻报仇。为妻子报仇，寻找另一名强奸犯，成为莱尼继续生活下去的目的，成为莱尼生存的意义。警察泰迪（真名叫John Gammel）同情莱尼，帮他找到了这个叫John G的人。莱尼杀了John G，但是记不起杀死过他，仍日夜寻找着这个已经死掉的John G。警察泰迪借着职务之便，伙同毒贩杰米等人一起贩毒，在一次交易中泰迪准备独吞20万美元的货款，便利用莱尼寻找凶手的欲望和患短期失忆症的弱点谎称杰米就是John G，并给莱尼提供相关的档案资料和见面的地点。莱尼在郊外的一个荒凉小屋杀死前来取货的杰米，杰米在临死前说出的话让莱尼意识到自己杀错人了，莱尼由此知道泰迪在骗他。莱尼责问泰迪，泰迪说出了部分真相，但是莱尼却拒绝相信泰迪，并在泰迪的照片上写上“不要相信他的话”。

杀了杰米后，莱尼穿了杰米的衣服，并开着杰米的车路过一家文身店，想到可以把一些重要的事情文在身上，这样可以时刻提醒自己一些重要的事情和事实。泰迪跟着莱尼进了文身店，将自己和杰米一起贩毒并利用他杀死杰米的事情告诉莱尼，可是莱尼已经记不起此前发生的事情，在看到之前泰迪照片上写的“不要相信他的话”，便从文身店的后窗逃走了。在杰米衣服口袋里发现一张“顺便去Ferdy酒吧”的纸条，失忆的他便来到这个酒吧，杰米的女友—— 酒吧女娜塔莉娅见到穿着杰米的衣服并开着杰米的车的莱尼很是惊讶。在酒吧，莱尼喝下吐了口痰的啤酒。娜塔莉娅发现莱尼患了失忆症，一会就不记得发生过的事情。为了继续打听男友的消息，便把莱尼带回自己的家里。

莱尼的短时失忆症症状构成影片主要表现的情节。在娜塔莉娅家里，她嘲笑莱尼的失忆症，有意说一些恶毒的话激怒莱尼，莱尼在盛怒之下打伤了娜塔莉娅，娜塔莉娅怒气冲冲地冲出了家门。莱尼急切地想把刚才发生的这一切都记下来，并提醒自己“集中精神，找只笔记下来”。嘴角受伤的娜塔莉娅又回到家中，然而莱尼已经忘掉刚才的争执，并询问谁打伤了她？娜塔莉娅欺骗莱尼说：“杰米失踪后，杰米的合伙人达德找我要20万，我告诉达德说钱和毒品都不在我这里，肯定统统被那个泰迪拿走了，但达德不相信我，并限我明天交出来，否则就杀了我。”并说脸上的伤就是达德打的。失忆的莱尼打算帮助娜塔莉娅解决掉达德，娜塔莉娅将达德的资料写在一张纸条上交给莱尼。(www.zuozong.com)

走出娜塔莉娅家，莱尼又失忆了，在车里遇到了泰迪，泰迪劝莱尼不要住在她的家里，因为娜塔莉娅是杰米的女友，并介绍莱尼去一家“特惠旅馆”住。这次他来到特惠旅馆，住进了304房，醒来后的莱尼又失忆了，发现一个妓女在他的卫生间里，后来他烧掉了妻子的遗物。

第二天，莱尼在街上遇到寻找泰迪的达德，达德开枪追击莱尼，并打碎了车窗玻璃，而莱尼开车逃跑时又失忆了，忘记为什么逃跑。他开车时看了娜塔莉娅给他的纸条，要他去达德住的地方干掉达德。莱尼驱车来到达德住的旅馆，拿了个啤酒瓶在手中决定潜伏在卫生间里。此时又失忆了，忘记为什么来这里，拿着啤酒瓶困惑地说没有记得喝过酒，以为是在自己的房间，直接去了浴室冲洗。此时达德回来了，莱尼打伤达德并不知道他是谁，在看了娜塔莉娅给的纸条后才知道这人是达德。纸条上还写着让泰迪来帮忙，他找到写着泰迪电话号码的照片，给泰迪打了电话叫他过来帮忙。莱尼在达德家里睡着醒来后，看见被绑在柜子里的达德，可是忘记自己打伤他的事情。泰迪赶到，他们把达德放了。

莱尼来到娜塔莉娅家中，娜塔莉娅感谢他帮助自己摆脱了达德的纠缠，决定帮助他寻找莱尼说的John G的车牌号，并约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并写在纸条上。莱尼回到特惠旅馆，发现房间钥匙不见了，在和旅店服务员交涉中突然发现了口袋中“去见娜塔莉娅”的纸条，于是急忙去了饭店。在那里，他见到了娜塔莉娅，娜塔莉娅给了他一个牛皮纸大信封，信封里有他需要的关于泰迪的车牌号等资料，并暗示他可以在那里动手。莱尼回到特惠旅店，看了娜塔莉娅给他的资料，核实资料信息后，莱尼确信泰迪就是他要找的强奸妻子的第二个凶手John G，便立刻在泰迪照片上写上“杀了他！”走出房间，莱尼遇见泰迪，要泰迪和他一起去一个地方。他们来到郊外的一间荒屋，莱尼发现口袋中上面写着“杀了他”的泰迪的照片，莱尼杀死了泰迪。电影回到了开始，至此影片结束。

这是一部很难看懂的电影。我连续看了4遍，每一次观看，都会有新的领悟和理解。这也是一部看了自认为懂了，但心里会隐隐发虚的电影，这更是一个无法说清楚的故事，电影里有太多不确定性，这里的理解仅仅是其中的一种。

这是一部很复杂的电影，影片对于观影者最大的障碍来自萨米与莱尼的关系。莱尼一直在向电话中的人讲述萨米的故事，在莱尼口中的萨米是一个“短期失忆症”患者，两人都靠写字条生活，但是自己与萨米不同的是，萨米把字条乱放，而自己则将字条放得有规律，井井有条。由于莱尼的公司不想赔钱，所以他认定萨米没有失忆。萨米那患糖尿病的妻子决定拿自己的生命来测试，于是萨米一遍遍重复给妻子注射胰岛素，导致妻子死亡。这是电影中通过黑白片段由莱尼讲述的故事，但是在电影中导演又刻意而隐蔽地插入了这样一些细节。细节一，在1:30分左右插入的一个一晃而过的镜头：坐在疗养院里的萨米突然变成了莱尼；细节二，泰迪说其实萨米没有妻子，反而是莱尼的妻子患有糖尿病史，莱尼的脑海中浮现出他给妻子打针的彩色画面；但下一个画面则是莱尼掐了妻子的屁股一下。这些画面都证明是莱尼杀了自己的妻子，他自己篡改了自己的记忆。如果是这样解释的话，又会生出一个疑问：按照电影的顺序，这时的莱尼应该已经患病，他又怎么会记得妻子死在自己手上，而把这个记忆嫁祸给萨米呢？一种解释是莱尼的失忆症是从妻子死后开始的，那么，他的妻子怎么又会死在因为莱尼一次次注射过多的胰岛素呢？影片并没有完全揭开所有的谜团，因此大家都会有很多推断。

我们所有的行动都是有目的性的，而这些目的又建立在过去记忆的基础之上。记忆是自我存在的证明，如果记忆丢失，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个人也就消失了。但我们所认为的那些记忆，是真实的吗？是否我们会为了忘却而故意扭曲记忆？是否为了美化自己而修改记忆？也许我们没有故意去修改记忆，而是潜意识、自我保护的一些为了生存而进化的生理特性自动去完成了这项任务。

影片中莱尼其实就是他一直讲的萨米，因为他失忆，他害死了自己的妻子。然而他把这段故事假设成别人的故事，可能是因为自己拒绝承认事实，因为如果他接受了自己害死妻子的现实的话，他可能整个人就会崩溃掉，这是心理上的自我防卫，所以他在自己头脑中修改了那段记忆。

结尾（其实也是开头）令人深思，莱尼选择了继续为自己的生活寻找活下去的理由。如果他不这样做的话，他可能就找不到继续活下去的理由。因为最爱的妻子离去了，自己又只能存活在过去的记忆中，这残酷到足以使人崩溃。

生命的意义何在？在莱尼如碎片般的记忆里，复仇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也是他继续活下去的唯一动力。而当这一事件完结后，只有短时记忆的莱尼又将如何面对他为什么要活着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