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传统习俗：上梁抢馒头

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郭巨，是一座兴旺的小集市，依山傍河，到处都有人家。孩子们就在那里整天没有名目地游荡，优哉游哉。

那时，经常有人家请了木匠师傅在自家堂前打造器具，附近的小孩也会聚拢过去，捡一些边角木料来玩。玩着玩着，不觉到晌午了，主人家要端出点心来招待木匠师傅，有些小孩便借故不肯走，想必心里也有吃一碗的意思。

而懂事的孩子每回不等端面出来就远远跑开了，天下之大，好玩的地方肯定不只这一处。不吃主人家的面，倒也并非乖巧成熟，也并非人穷志高，只是不喜欢。不喜欢那些不情愿的小恩惠。

而去上梁人家抢馒头，却是所有的小孩子都喜欢的，但凡知道，回回不落空。就算远在数里之外，若能得到消息，他们也会屁颠屁颠地大老远跑去，恭候在人家的院落外，仰头等待着主人与泥水师傅一道，把馒头从新房上扔下来。

上梁抢馒头，是中国的传统习俗。20世纪七八十年代，正值城镇化建设高潮，在郭巨起屋上梁的人家很多。上梁是造新房的一个关键仪式。上梁之前，帮忙人（即在上梁仪式中帮忙的人）将贴上红绸的正梁抬进新屋堂前，在供桌上摆好猪、鱼、鸡、鹅、蛋、豆腐、香烛等祭品，由泥水师傅、木匠等边说好话边敬酒。这个过程叫“祭梁”。

祭梁结束后，便由帮忙人把水泥做的正梁抬上屋顶，或用绳子将正梁拉上去。抬梁或拉梁的时候，鞭炮齐鸣，上梁师傅要说几句应景的好话。

有的人家会在正梁放平稳后，把铜钱放在梁的正中，并将红布披在梁上，寓意大吉大利。你去看看，即使现在有些人家的屋梁上面还有红布头挂着呢，红布头上面，说不定还能找到些清代铜钱币。

边上梁，匠人边说吉利话，都是些民间流传的四言八句，比如“上梁上梁，金玉满堂；上梁上梁，儿孙兴旺”等。

这种场合，那些做主人的很是欢迎有小孩子来捧场抢馒头，显得热闹有面子，亦盼望日后的新房也像今天这般喜气洋洋。

伴随着噼里啪啦的一阵阵声响，空气中开始弥漫着浓郁的火药味，接着令人兴奋的时刻开始了！上梁的物品早已用竹箩筐装了，在梁上摆放好，主人与工匠师傅一起，把馒头往下面扔。(www.zuozong.com)

那时候，所有人都喜气洋洋，小孩子最开心了，有时两个小孩同抢到一个馒头，怎么办呢？就把馒头对半掰开，一人半个，皆大欢喜。有时小糖扔下来不知钻到了哪里，就有小孩低着头用心在砖头堆里找，把砖头一块块扒开，绝对有收获。又有些人因为站的方位不好，馒头没抢到，于是对着上面嚷嚷，主人听到后，从箩筐里特意拿出馒头，看准了方位扔过去。又是皆大欢喜。

那时，馒头都是直接扔到地上。后来讲究的人家出现了，他们会把每个馒头都用小塑料袋包起来，这样扔到地上就不会沾到尘土，干净了许多。再后来，扔一些馒头，一些面包，还有糖果、水果等。之所以馒头没被放弃，是因为传统不能丢弃。所谓“上梁抢馒头”，没有馒头，还叫什么上梁。在老传统的延续方面，郭巨人是做得比较好的，从婚丧寿庆等方面可以看出来。

小孩子身子小，但是人小手快，经常能抢到几个干净的馒头。旁边的大人就会笑着骂“这小孩子像小黄狗抢食”，人间自有人间的喜乐，虽然不好听，但无恶意，倒显得喜气洋洋。

有时候去晚了，人家已扔好了馒头，有些机灵的孩子就在墙角落边逡巡，人小眼尖，往往也能找到一两个被踩了几脚、沾满泥巴的馒头，他们亦不介意，把表皮扯扯掉，就心满意足地吃了下去。

有时抢到的馒头有好多，手里拿了两个，裤兜里藏了两个，就先不吃，拿回家后向父母炫耀了才吃，而父母也会很配合地夸他们几句“人小小的，倒是活络”。然后再加一句“都被你抢来了，其他的孩子怎么办”。于是下次他们就不抢这么多。

那时我有一个理想，就是盼望能端坐在新房屋梁上，身边放一大筐馒头，下面聚集了四里八村的小孩子，仰头等着我把馒头扔下去。

后来家里造新房，等房子造好，到了上梁日，我也被允许来到梁上。当我踩着满地的碎石砖块，磕磕绊绊来到梁上，看到父母欣喜而辛苦的面容时，小小心里，也第一次感受到了做大事的庄重，以及人生的不容易。底下的人欢笑吵闹着“快扔馒头”，我倒羞涩起来，放不开手脚。

那时还有个孩子，也是家里起新房，到上梁了，他爸爸就把他抱上房顶去，结果他上去又跑下来，执意要待在下面抢馒头，弄得他爸爸哭笑不得。

喜欢抢馒头，倒也并非那时穷得揭不开锅了，只是单纯地喜欢那些俗世的热闹。郭巨有句老话说：“好日黄狗窜弄堂。”每逢结婚喜事，最忙碌的总是那些黄狗，因为能得到许多额外的肉骨头。六七岁时的我，也真像那好日子人家里的小黄狗，风和日丽当中，追逐着世上纯朴的热闹。虽是他人有庆，自己亦觉得沾了世间的喜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