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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主义文化理论发展史(下):后现代状况与时空压缩

时间:2023-07-2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对于日后哈维广为传布的后现代时间和空间理论,这一多维度的视野不仅仅是一个序曲、一个前奏,它可以说是提供了一个基本的阐释框架。1989年出版的《后现代性的状况》一书中,哈维系统阐述了他的后现代时空思想。资本国际化流动这一经济全球化趋势,由此成为后现代文化现象的源头。哈维发现,自此人们对时空的体验有了戏剧性的改变。

马克思主义文化理论发展史(下):后现代状况与时空压缩

早在当年划时代的《地理学中的解释》一书中,哈维就不厌其详地讨论过地理学中的空间语言问题。他指出,空间概念是建立在看得见、摸得着的经验之上的。但从此种空间的初始经验到直观的空间概念的提出,最终到以几何学语言来表达此类空间概念的公式,是有一个转化过程的。要清楚地明白逐一交代最初的感性经验、传说、想象,文化形式和科学概念之间的相互影响,进而使得空间的概念如何产生,以及如何得到明晰表达,极为困难。对于空间的概念如何因文化背景不同而发生变异,哈维有如下说明:

一个社会所发展的用来表示空间的概念框架不是静态的。自古以来空间概念已发生了实质性的变化。文化的改变一般包括空间概念的变化,但有时通过科学发现突然需要对空间概念进行重新评价,这对现行的一套文化价值给予了猛烈的一击。[35]

这是说,文化价值观念的演变,势必也会导致对空间这一古老概念的认知的演变。与文化相对的是物理学中的空间阐释。哈维引经据典,特别是引用以色列物理哲学马克斯·詹默的《空间的概念:物理学中的空间理论史》(1954)一书,书中指出物理学中有两种本质迥异的空间概念。其一将空间视为一种相对质量,即物质世界中物体或事件的位置;其二是把空间看作一种绝对质量,即世上所有物质实体的容器。空间的绝对概念一般认为源于牛顿,但是照爱因斯坦的看法,早在古希腊哲学,原子论者似乎就已经假设了绝对空间。而牛顿,则将绝对空间等同于上帝。相对空间与绝对空间的区分,大体也是哲学与科学的区别。哈维注意到,牛顿在其本人的大多数著作中,对空间的形而上联想走向了反面。所以莱布尼兹坚决主张空间“只是关系的一个系统”,这并非言过其实,它不过反映了同物理学绝对空间机械论格格不入的哲学的相对空间立场。

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在哈维看来是贯通了绝对和相对的空间阐释。他指出,爱因斯坦制造的一个重大的空间概念变化,是以空间—时间的单一概念取代空间和时间的个别概念,来尝试估量光速运动现象。虽然哈维愿意认同罗素的判断,认为爱因斯坦延绵不断的相对论时空概念,某种意义上只是一种便利方法,并没有影响到时间和空间的实际感知,但是哈维表示爱因斯坦持有的理论在这里的哲学意义依然是清晰的,那就是空间的不同概念可以适用于不同的理论目的。故此,根据文化背景、感知能力和科学目的,在概念具有不同含义的这一考量视角上,哈维承认,将空间概念看作“多维”概念,是现实可行的。

那么,这一多维的空间视野,对于地理学的空间概念定义,又意味着什么,特别是它同文化的关系?对此哈维作如是说:

地理学的空间概念建立在经验之上。在部分上,对于地理学家工作其间的整个社会来说,经验是普遍的。因此它取决于亲身的实际经验和特定的社会积累起来的文化阅历。不去参照特定文化在语言、艺术和科学方面所发展的空间概念,就想理解地理学的空间概念是不可能的。关于空间的地理学观念因此被深深地置于某些较广泛的文化体验之中。[36]

由此可见,从文化多元化的视野来解读地理学中的空间概念,不但是可行的,而且也是势在必然的。对于日后哈维广为传布的后现代时间和空间理论,这一多维度的视野不仅仅是一个序曲、一个前奏,它可以说是提供了一个基本的阐释框架。

1989年出版的《后现代性的状况》一书中,哈维系统阐述了他的后现代时空思想。该书被认为是从马克思政治经济学和都市地理学出发,对全球化语境下的后现代文化作社会和空间层面的深入阐发。其中一个引人注目的观点便是反对现代主义理性主义都市规划并倾向于个性化的美学追求。哈维指出,空间和时间是人类存在的基本范畴,可是很少有人去论辩它们的意义,我们倾向于将时间和空间看作想当然的东西,赐予它们许多不言自明的属性。比如我们用秒、分、小时、日、月、年、世纪来记录时间,仿佛万事万物按部就班定位在一个单一的客观的时间序列里。即便物理学中的时间概念更为复杂,而且多有争议,我们通常也懒得让它来干扰我们的日常时间观念。

同样是空间,哈维指出,我们习惯于将空间视为一种自然事实,通过日常生活中的常识意义将它“自然化”了。空间在一定程度上说,比自然更要复杂:它有方向、区域、形状、模态,还有距离。总之,我们将它视为可予度量和定位的事物客观属性。当然,我们承认我们的主观经验会介入我们的感知、想象、虚构和幻想领域,由此生产出种种精神空间,就像电影造梦一样,让人对海市蜃楼信以为真。同样,我们也发现不同的社会和群体拥有不同的空间认知,比如在历史文献记载中,孩子、精神病人、被压迫民族、不同阶级的男性和女性、乡村和城市居民等对空间的认知如何各不相同的事例,多不胜数。但即便如此,我们对于空间的习惯认识还是根深蒂固的,同时间一样,习惯将空间视为一种单一的客观存在,在它们的背景之上,我们来计量人类观念和感知的多元性。在全球化后工业社会这个大背景下,挑战这个单一的、客观的时空观念,已是当务之急。

哈维同詹姆逊相似,以1973年布雷顿森林体系——“二战”后以美元为中心的国际货币体系——的瓦解为后现代时期的开端。资本国际化流动这一经济全球化趋势,由此成为后现代文化现象的源头。哈维发现,自此人们对时空的体验有了戏剧性的改变。进而言之,空间甚而可视为一种美学范畴。这就是说,科学和道德的联系分崩瓦解,美学战胜伦理学,成为社会和知识关注的焦点。不仅如此,图像战胜叙述,朝朝暮暮和残缺破碎在畅行其道,永恒真理与一统政治退居一边。阐释和理论告别它们的物质基础经济王国,转身投靠文化和政治实践的考量。所以:

另一方面,美学理论有意找出根本原则,以在潮起潮落、流动不居的大涡流中传达永恒不变的真理。建筑家是最为显见的例子,他们试图通过空间形式的建构来传播某种价值。画家雕塑家、诗人和形形色色的作家也毫不逊色。即便是书写的语词,也在经验川流中抽象取义,将它们固定在空间形式里。有人说,“印刷的发明在空间中嵌入语词”,而文字——“一系列排列齐整、大步向前的符号,就像蝗虫大军,穿过了一页又一页白纸”——因此也是一个确凿无疑的空间化事实。[37]

上面这段话中的引文,系哈维援引美国文学批评家布莱恩·麦克海尔1987年所著《后现代主义小说》中的文字,说明后现代小说的意义漫无头绪,就像白纸黑字排队挺进。据哈维讲,任何一种表征系统,事实上都是一种空间化,把经验川流自动冻结起来。它既经空间化,也就必然歪曲了本来努力表征的对象。

在哈维看来,研究后现代状态应该向美学理论学习,特别是了解空间化的不同形式以及怎样抑制或者推动社会变革。反过来看,关于流动和变革,美学也应该多多向社会理论学习。哈维认为,这两股思潮交相作用下来,有助于我们更好地理解政治—经济变革怎样揭示相关的文化实践。可见,导致后现代状况的资本过度积累和美学还是大有关系,不但日常生活在经历一个审美化过程,政治同样在被审美化。传统价值分崩离析、信仰迷茫的后现代社会,在哈维看来,是整个儿在经历一个审美转向,从专注科学和道德转向了对审美的迷恋。从时代背景上看,导致布雷顿森林体系崩塌的一个主要原因是1973年的石油危机,以此为转折,这一事件实际上为嗣后西方经济体的快速发展铺平了道路,从而使僵化的福特主义和国家控制,转向弹性积累模式。故此,后现代文化不仅与美学认知有关,更与产业发展及消费模式的转变直接相通。正是在这一背景下,哈维提出他的时空压缩(time-space compression)理论。(www.zuozong.com)

哈维提出“时空压缩”概念,很显然针对的是当代风起云涌的“空间化”实践。这个概念有美学的、政治的考量,同样具有日常生活的社会基础。这个基础就是从“福特主义”向资本弹性积累的“后福特主义”的转化。所谓“福特主义”是指现代生产标准化、大规模和劳动相对稳定的状态。但福特主义本身具有不稳定因素,它们在20世纪70年代转向“弹性积累”,即开启了后现代的资本主义金融新市场。这一福特主义向后福特主义的转变,在哈维看来,也是从现代性向后现代性的转化。对于福特主义,哈维的解释是通过组合权力来建构社会。8小时工作制,5美元时薪,这是将工人绑定在流水线上的基本手段。与此同时,它给予工人足够的薪水和休闲时间去消费大批量生产的商品。反之,弹性积累则是同福特主义背道而驰,它有赖于劳动过程、劳动市场以及产品和消费模式的流动性。是以新产品和新市场的开发、新式金融服务的出台,以及高科技和商品化的携手并进,都显得势在必然而且举足轻重了。

信息技术的突飞猛进,卫星实时传播的全球化普及,都是时空压缩理论问世的可能条件和必然条件与麦克卢汉的“地球村”比较,哈维时空压缩理论的意蕴显然复杂得多,它更多寓指空间与地方之间复杂的关系。空间是全球性的,地方则是地域文化的最后堡垒,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可谓盘根错节,势必产生新的动态空间形式。资本主义现代化在经济过程中的突然加速,顺理成章地带动了社会生活变迁的突飞猛进。而经济加速的目标,说到底是缩短资本翻番的时间,它包括生产时间,同样也包括流通时间。在这一过程中,哈维发现在时间的飞速流动面前,空间的阻碍似乎变得微不足道了。事实上,排除空间障碍的种种努力,在资本主义历史上从来就没有停歇过,其结果是现代化的历史变成了个极具有地理色彩的故事:铁路电报汽车、广播、电话、喷气机和电视以及晚近的电子通信革命,都是众所周知的例子。这一切都使世界变小,并把分散世界各地的本土市场组成了一个全球化的大市场。生产是全球化的,消费同样是全球化的。关于这当中时空经验的变化,哈维举证了距离不断缩小的四种世界图式:其一是从1500年到1840年,以最好的马车和帆船交通工具,平均时速为10英里;其二是从1850年到1930年,蒸汽机火车的时速为65英里,轮船的时速为36英里;其三是1950年代,螺旋桨飞机时速为300至400英里;其四为20世纪60年代,喷气机的时速为500到700英里。由此来看,1960年空间与时间的比率相较1500年一下子提高了几近70倍。交通工具的不断提速,也足以显示在每一个时期全球的空间经验都在发生变化,且变化不仅仅孤立在空间,而且是与时间紧密相连。这可视为时空压缩理论的由来。

“时空压缩”这个术语,如是看来,正可恰如其分地描述在资本流动积累加速过程中空间阻隔被层层打破、世界仿佛朝我们崩塌的那种感受。即是说,由现代性促进的时空压缩趋势,到了后现代时期愈益鲜明地显示出来。它的要害或者说关键,是通过时间来消弭空间。哈维指出,这极大地改变了日常生活中商品的再生产状况。多不胜数的地方食品体系被重组进全球化的商品交换系统。如法国奶酪在20世纪70年代的大多数美国大城市中,除去若干美食店,几乎无处可觅,而如今美国到处都是。从经济层面看,时空压缩已经使天方夜谭变成了真实。诚如哈维所说,一秒钟之间,银行计算机可将上千万美元从一国货币转换成另一国货币,凭借汇率的点滴差异,无中生有,无本万利。资本主义一心跑赢时间的梦想,果不其然就成了现实。但时空压缩并不仅仅意味国际金融市场出现分秒必争的状况,决策的时间范围大大缩小,它同样意味着生活方式的迅速变换。空间关系的急遽重组、空间障碍的进一步消除最终导致后现代新地理形势的出现,并影响到政治和文化的方方面面。即是说,如果全球金融体系多少还流于抽象层面,尚没有直接介入日常生活,那么在电视新闻之中,空间在半个小时之中走马灯般闪现切换下来,无论如何都充满后现代意味了。

哈维看到了中东巴勒斯坦人在阳光灿烂的街道上投掷石块,看到了非洲的翠绿山谷里卢旺达的胡图族和图西族在相互屠杀,看到了一张秘鲁城市游击队员的脸,看到了巴黎人在街边喝咖啡,看到了被洪水淹没的中西部小镇,而探索频道干脆就把我们带到了喜马拉雅山。杂货店里,则充斥着肯尼亚扁豆、加利福尼亚芹菜、北非的土豆、加拿大的苹果和智利的葡萄。世界变成了一个摸彩袋,我们司空见惯的是仿制、拟像和并置,而这些正是后现代艺术的特征。在日常生活中同一时间和空间里,各式各样的商品世界聚合到一起,构成各式各样的拟像。它们互相交织起来,这几乎就消抹了一切原初的痕迹,其生产过程和其中包含的种种社会关系,也深藏不露,不见丝毫痕迹。结果是拟像反客为主,真可以说是“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时空压缩既然成为后现代性状态下唯一的真实,那么如何应对这一新的生存现实便也成为当务之急。在《后现代性状况》第四部分第七节“时空压缩的对策”中,哈维枚举了时空压缩的五种应对方式:

其一是解构主义的对策。解构主义怀疑一切,试图摧毁一切,故而动摇了一切基本命题。但是解构主义挑战真理、伦理和意义约定俗成的标准,将一切宏大叙事消解为语言游戏,结果导致虚无主义,为或许是更宏大的真理话语卷土重来铺平道路。

其二是随心所欲否定世界的复杂性,以便用言简意赅的修辞话语来做大而无当的概括。结果是左派右派的各种标语扑面而来,肤浅的意象遮盖了复杂的意义,而且最终深化了偏见。

其三是在政治和知识生活里走中间路线,撇弃宏大叙事,可是很少有人付诸行动。它比较适合后现代主义的地方文化保护路线,也尊重他者。但结果难免狭隘近视,对资本流动的普遍性力量视而不见。

其四是知难而上。用哈维的话说,是通过建构可以反映并且掌控时空压缩的一种后现代语言、一种意象来驾驭这只猛虎。他认为,法国的两位文化理论家波德里亚和维瑞利奥的狂热文字就属于这种类型。甚至美国的詹姆逊,有时候也把握不住,落入了这个套数,从而对他试图表明的现实以及原本可以恰如其分来表明现实的语言都有所失控。

最后一种应对方式是多元共存(schizophrenia)的分析。它是第四种反应的深化,schizophrenia跟精神分裂症也是同一个词。哈维指出,上述后现代的夸张修辞发展下去,其焦虑紧张的表象背后,自有欣喜若狂的幻觉,这就像詹姆逊读一个精神分裂症女孩的自传时所言的。同样,德勒兹、伽塔里加上福柯的赞许,也促使我们接纳一个事实,那就是资本主义无孔不入地策动激活“我们的”艺术及科学的精神病潜流,一如它们凝化而产生疾病,即精神分裂症。所以在德勒兹和伽塔里看来,革命者就要有担当,直面精神分裂过程,直面社会分崩离析的现实,直面差异。因为精神分裂者陷入了欲望之流,虎视眈眈威胁着社会秩序。要之,哈维最终引了英国商界大亨阿兰·苏格的一段话做结论:“假如大规模生产手提核武器有市场,我们一样来开拓这个市场。”[38]

很显然,上面五种对于时空压缩的应对方式都不是周全之策。在哈维看来,后现代的时空压缩状况,在许多方面都进一步放大了以往资本主义现代化进程中遭遇到的困境,如1848年欧洲革命以及“一战”之前的欧洲局势。我们相应地从经济、文化和政治角度来应对变局,虽然比较以往似曾相识,但是今天在许多方面又多有不同。对此哈维对此哈维表示,西方资本主义自20世纪60年代以来,时空压缩愈演愈烈,无论是在政治、私人还是社会领域,变化无常、支离破碎都是它的一贯特征。这似乎在指向一个让后现代状况多少显得另类的经验语境。但一旦将这一状况置于它的历史语境之中,视其为此起彼伏时空压缩历史中的一个组成部分,同时明白这一历史萌生于资本积累及它永远在尝试通过时间消抹空间并化解周转时间的压力,那么我们至少可以将后现代状况拉进历史唯物主义的分析和阐释视野中来。[39]

这可视为哈维给予时空压缩的一个后现代阐释期待。哈维从地理学角度,概括了西方文化中空间观念的变迁:在中世纪,人们是凭借感觉来描绘地图;文艺复兴时期透视规则凸显出来;启蒙时代将文艺复兴的透视传统发挥到淋漓尽致;而从1848年开始,时空压缩开始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出现,其70年代之后的进一步深化,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后现代状况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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